Aviso

#这一章我写了两遍

心疼自己

心疼我鸟儿

15、

自斋藤出事之后，桥本已经整整三天没怎么合过眼了。多年的在商场上的摸爬滚打已经把她的心肠锻炼得百毒不侵岿然不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程度。毕竟对于她，也同样对于现在插着管子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斋藤来说，比起一时的同情、伤心、怜悯之类的情绪，她需要的或许并不是这个。

是她的心血。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成就，还有从小就扎根在心中的梦想。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谁比桥本更了解斋藤了。她们一起从学校里开始，联手创造了多少在一般人眼中的奇迹。她所渴望的，桥本同样渴望。她们利益一致，所以她们所向披靡。

「……我有时候真想回到学校的时候，飞鸟。虽然也不那么轻松，但是我们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快活。你还没有在那困顿的命运中奋力挣扎，我也没有被琐事牢牢地困在原地。」

我多么想回去啊。桥本只身站在ICU的玻璃窗外，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斋藤，她浑身都装着仪器，口中插着管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她只能凭借着心跳仪上起伏的折线才有她还活着的实感。

只有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桥本心中被压抑许久的情感才能稍稍从她的心海深处翻涌上来。心脏像是被一把铁勺挖了一个大洞，红色的鲜血不停地从那空洞中流出来。许多次，她看着这样毫无生气的斋藤，眼眶总是发烫着，可是却无法落下泪来。

她无法落下泪来。因为斋藤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同情。这个孩子总是孤身一人，执迷不悔地走向前方，不会回头也没有半丝迷茫。她没有与她并肩前行，所以连为她的不甘哭泣的资格都没有。

「社长。」桥本的秘书找到了桥本，这个年轻的男人瞥到桥本发红的眼眶，知趣地低下头没有继续注视，「如您所想的，西野家确实在调查这次枪击的幕后黑手。」

「果然动作很快啊。」桥本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转换了心情。西野家果然开始怀疑了，那她能为现在的斋藤做点什么？「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跟缅甸方面有些纠葛的公司，你把这份名单放出去——记住，手脚干净一点，不要让西野家的人察觉，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您放心，我马上亲自去办。」秘书立马听出了桥本的意思，接过对方手里的名单，「对了，您之前吩咐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请您过目。」

说着，他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递到桥本的手里。

「动作挺快。」接过颇有些分量的信封，桥本拿在手里掂了掂，语气里颇有几分开心的味道，「行了，去办吧，我这里不用你。」

「是。不过，也请您保重身体。」

男人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桥本，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医院。他并不理解自家社长为什么会对这个叫斋藤的人那么上心，甚至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优先处理对方的。但是当他逐渐了解到自己所做的那些工作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不禁对这个计划的庞大和狠绝而惊叹。

而更可怕的是，自己手里的，却还是整个错综复杂的家族百年历史中黑暗面的冰山一角。

下午的时候，消失了两天的西野忽然来了。她看到坐在走廊上靠着墙壁小憩的桥本，眼睑下深紫色的一片莫名的让人心疼起来。她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却还是吵醒了向来警觉的人。

「你回去休息会儿吧。」西野眼中满是心疼，伸手摸着对方颇有些憔悴的脸，「让你来照顾也不是这样照顾啊。快回去睡吧，麻衣羊在家里快气得跳脚了，你也知道她总看不惯你这样。」

「看来我又要收到白石家的药片了。」桥本倒是能笑出来，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这么久坐着腰受不了。「你回家了？还好吗？」

西野眉间抖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告诉桥本，面对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向来都承担着树洞角色的玩伴，第一次的，西野有些犹豫。

她跟斋藤那不一般的亲密关系，让西野迟疑了，她现在甚至不知道桥本是站在哪一边的。桥本和斋藤所在的空间似乎与他人都隔着一道若隐若现却又泾渭分明的结界，西野就站在那无形的鸿沟的另一侧看着她们孤独又带着寂寥的背影，然而即使如此，那个地方似乎也没有给第三个人插足的位置。

这样的桥本，还能完全无保留的信任吗——西野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出现这样在曾经的她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的疑问。短短两天的时间，原来自己竟然变了这么多。这样的认知让西野体会到了如重生一般稚嫩的痛苦，她从青春期之后再一次地进入到了人类自我认知改造的阶段。生长总是带着痛苦的。

「……七濑？七濑！」

桥本的手在她无神的面前挥了挥，对方皱着眉一脸的担忧，「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大概是没有睡好吧。」

西野低下头不去看桥本无时无刻都仿佛能洞穿别人心事的视线，抬手别住散落在耳边的碎发，「你真的不回去休息一下吗，这里有护士医生，你在外面也没办法照顾她。」

「我想等她醒过来。」桥本叹了口气，温柔又哀伤地看着病床上的斋藤，「你别看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强势，天不怕地不怕的像个混世魔王，其实她比谁都害怕寂寞。她睡了那么久，如果现在睁开眼发现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会怕的。」

说着话的桥本语气轻柔得像一块灰色的法兰绒，温暖却又散发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她转眼看着桥本如秋风过境般萧索的侧脸，她的眼中只装着此刻仍沉睡在一片混沌中的那个人，像是会千年万年般地等下去。

「总感觉，奈奈未口中的她，跟我平时见到的她，不是同一个人呢。」

西野也随着桥本一起隔着玻璃注视着斋藤，看着她清峻的侧脸线条被夕阳的余晖度上一层薄薄的金边，她安静的时候比说话时拽拽的样子可爱多了。

「是吗，或许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多心事吧。」桥本轻轻一笑，眼前又浮现出十四岁的斋藤青涩腼腆的样子，像一只刚刚长出羽毛的小鸟张开双翅跟在她后面奈奈未奈奈未地叫着。那时的斋藤笑起来像天边一轮弯弯的月亮，哭鼻子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开心的时候会大笑，难过的时候会闹别扭，撒起娇来谁都会心软。如果西野此刻遇见的是那时的斋藤，两个人应该会相处的很好吧？「这次见面，她变了很多。但是有时候却感觉她内心还是没有变过。」

「……很偏袒她呢，奈奈未。」西野额头贴着玻璃，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娜娜就是不喜欢她呢。」

「她要是做错了什么，我替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桥本仍以为西野还在为之前斋藤怼她怼得过分了而生气，伸手摸了摸对方头顶软软的头毛，「等她醒了，我再让她好好给你道歉。」

道歉吗，她还需要她的道歉吗？西野仿佛听到了自己心中无声的叹息，形式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翻转了。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