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iso

#这大概是个惊喜

我是这么定义的

接好

我独自一人走过了北境的荒凉，那里是寒冬的大雪。

你是热闹的。

然后白天又归于黑夜，喧嚣又还给了安静，浪迹天涯的游子最后落叶归根。

故事已经结束了。可是结局之后呢？

说书人没有讲下去，壁炉旁的座位也是空荡荡的。

樱花开了。

进了三月份，这雨仿佛是忽然而至了，绵延不绝地落了下来。洗去了一个冬天的暗沉和灰色，把那刚冒芽的嫩绿拨了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把那轻薄的粉色和葱嫩的白色抹上去了。

今天是周三。医院门口的花店的老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那位客人也会在上午十点的时候走进他的店里，让他用泛着清香的牛皮纸包上一大束香水百合。

是去探望病人吗？对方微笑着点头，带着圆框的金属边眼镜，是一位非常优雅知性的女士。

您每周都来呢，那位朋友真是幸福。

听到他这么说，女人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我的恋人。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后悔说出这么草率的话。希望您的恋人快点好起来。

对方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抱着花离开了花店。转身之际，留下了像书本气息一样的香水味。

这让人非常好奇，如她这样美丽而高雅的女性，身边的恋人又是怎样的人呢？那大概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吧，才会让她如此的恋恋不舍。

「……请早日康复吧。」

他是这样衷心的，为一对陌生人而祈祷着。

桥本抱着花打开病房的门时，发现窗帘也随着透进来的风轻轻地飘动，担心躺在床上的人可能会着凉，她赶紧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天气还未转暖，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对看护的马虎有些责怪，桥本叹了口气，把床头柜上花瓶里有些枯萎的鲜花拿掉，然后换上自己新买的。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仪器间歇性的提醒声，上下跳动的曲线成了表示生命体征的唯一证据。这一片安静的白色让人无奈，挣不开，力不从心，又心存侥幸。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她还活着。

像是怕吵醒了睡在床上的人，桥本连搬动椅子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她坐在床边，开始例行检查斋藤的身体状况，按摩她的四肢。这些本来都可以交给护工来做，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该为这孩子做些什么。

她说不清这样的心情是为何，是源于当初不辞而别的愧疚而酿成了这场灾祸，还是在斋藤最危险的时候没有守在她的身边？然而现在她所做的一切的意义又在于何处？

暴雨过后的伞，分别时的拥抱，曲终的节拍器，不合时宜的事物都显得这么多余。

「下个星期，就是飞鸟的毕业式了哦。我已经跟飞鸟的家人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会去替你把毕业证书拿回来的。」

桥本的声音柔和安静的像停在窗边的一朵云，她捧起斋藤无力的左手，凑到唇边轻轻地摩挲着，像是要温暖那冰凉的指尖。

「还记得当时在天台上我说过，等飞鸟毕业了，要在所有人面前请你当我的女朋友的。」说着，桥本兀自笑了出来，嘴角弯弯的像一个小勾子，唇边的虎牙露出小小的尖，「看来是要推后了呢。飞鸟再不醒来，我们都没办法一起去赏樱了。」

可是没有关系。那些风景年复一年都会重演，而只有与你在一起的时间，才让这一切变得独一无二。

「如果你是在惩罚我的话，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会等下去了。」

微微地眯起眼睛，纤长的手指牢牢地扣住对方的手，桥本撑着下巴温柔地注视着斋藤平静而缺乏生气的面容，只觉得自己可能就会这般千年万年地看下去。

「奈奈未没有接电话。」

听着那头机械的电子女音，西野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望着一旁开车的白石，「看来还在飞鸟那里。」

「嗯，一星期才让她去看一次，估计会憋坏了吧。」提起这个人，白石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奈，当初她是好不容易追车到北海道逼着那个人回来的，在得知斋藤陷入昏迷的消息之后，最冷静而又最不冷静的人，也是她。

「我还是不赞成麻衣你的这个决定的。」自家恋人这样的独断专横还是一直让西野有些不满，「就让奈奈未多去陪陪飞鸟不好吗？」

「不是我不让她去陪飞鸟，只是她要是天天地泡在医院里，她的生活不要了？工作呢？若是飞鸟醒了，接下来的日子又怎么办？」

「是是是，你想的最周全。」白石的解释西野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是心里有一块地方却是怎么都在为桥本感到不平。

那种近在咫尺却又触碰不到的感觉，真是苦了她了。

斋藤现在在的这家私人疗养院跟白石家颇有些渊源，地方远离了城区自然是环境好了很多，只是探望起来麻烦了些。所以斋藤的家人基本每周的周末会在这里陪陪她，白石和西野以及若月都尽量每周来一次，大家不会撞到一起，而斋藤也不会觉得太吵闹或者太冷清。

如果她真的能感觉到的话。

「为什么又买花？奈奈未肯定有买啊。」

看着抱着一大束郁金香的白石，西野歪着表示自己的不解，这个人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吗？

「这是给我面前这位美丽的小姐的。」

白石微微一笑，很夸张地敬了一个绅士礼，然后把怀里的鲜花送到西野手上，「我觉得很衬七濑就买下来了，喜欢吗？」

「嗯。」收到礼物的西野反应有些腼腆，可是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主人的好心情，「不过郁金香的话，娜娜倒是觉得更衬麻衣一些呢。」

「有吗？我明明觉得很像七濑的。」

「娜娜才不是这么耀眼的人，明明麻衣自己才是那么的华丽呢。」

「好啦，我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白石嘻嘻地笑着，伸手去牵西野的右手，「桥本估计还要再在里面待一阵子，我们就先转一转吧。」

没有人能阻挡春天阳光的诱惑，在多日的小雨之后，那一丝丝金色的光终于从云层后面醒了过来，毫不吝惜地把光芒和温暖洒向了大地。

白石握着西野的手在初晴的天空下迈开脚步，牛津的鞋底结结实实地踏在青石板铺的小道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不时侧过头望着身边的人，脸上绽放着那样怡然自得的笑容。

她是幸福的。此时此刻，她确信她是将她的幸福牢牢地握在手中的。

再次步入学校里，桥本看着眼前学生们熙熙攘攘的走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只是两个月的时光，一切却又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毕业生大多都是认识她的，看见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惊讶的，有困惑的，也有表示开心的。以前班上的学生跑过来拉着她拍照，叽叽喳喳地问她去哪里了为什么走的这么突然，然后又一一表示遗憾地告诉了她斋藤出意外的事情。

「我知道。我这次，就是来替斋藤同学拿毕业证书的。」桥本淡淡地笑着，不顾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径直走进了礼堂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等着结业式的开始。

在校生代表致辞，毕业生代表致辞，然后是老师、校长。离别之际有这么多的话要讲吗，那些心意为什么平日里却舍不得告诉对方呢？桥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或许真正的离别，总是猝不及防，来不及说那么多话的，只留下一颗后悔的心，整日里哭泣着那逝去的背影。

后悔啊愧疚啊，这些都是很多余的东西，只是再聪明的人却也是逃不过犯下这样的错啊。

注意力渐渐地不集中了，广播里那些煽情的句子丝毫进不了桥本的耳朵里。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索然无味，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斑驳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落在她的身上，温暖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飞鸟戴上那配花一定会很好看吧。这样想着，她慢慢放松了身体。

「桥本君。」

结业式结束后被校长叫住了。本来以为没有发现自己的，伪装失败的桥本只好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站在那里。她对面前这位慈祥的老人是心存感激的，无论是当时保住她与斋藤的名誉时，还是现在允许她再回到学校代领斋藤的毕业证书。

「校长先生，您看起来身体很好。」

「我还健康。只是，桥本君倒是消瘦了。」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拿着属于斋藤的配花和毕业证书，「这个孩子，真是让人痛心啊。她现在还好吗？」

「还是那个样子。医生说她身体已经恢复了，只是意识还在沉睡，不知道哪天会醒来。或许是明天，或许还要很久。」

桥本珍重地把毕业证书和花抱在怀里，谈起斋藤时，脸上总是会浮现出宛如梦幻般飘渺的温柔，「但是她一定会醒来的。飞鸟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可是等待总是漫长的啊，桥本君，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叹了口气，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向来是坚持着自己的主张的，他人的话语并不能撼动她半分。只是出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他仍是忍不住提醒她，「现在的桥本君，幸福吗？」

幸福吗？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呢？

桥本怔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棂，空气中旋转漂浮的尘埃像一颗颗金色的粒子。

「我觉得我没办法回答您。幸福这种感觉往往都是相对的。正如我当时得知飞鸟还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痛哭流涕地感谢这个世界没有带走她，于我而言，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谢谢您允许我这样的人这么无礼的请求，我先走了。」

微微地鞠了一躬，桥本抱着薄薄的证书转身走入了一片明媚的春光中。

校长微微地眯着眼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内心中还残留着冬日的冰雪，所过之处，都从肩头上抖落下细碎的雪花。

「欢迎光临——啊，是您啊。」

正在给鲜花浇水的老板听到门口风铃的响动站起身来，却有些惊讶地发现往日每个周三才出现的那位客人在周五的下午来到了自己的店里。
桥本微微点头算作回答，环顾四周打量着店里的花花草草。

「您今天也是要香水百合吗？」

「啊，不用。请帮我包一大束玫瑰花，要最好的那种。」

老板愣了一下，没有听过看望病人带玫瑰花的。只是又想到桥本说过住院的是她的恋人，想必今天或许是什么纪念的日子。

火红的玫瑰鲜艳的不带一点颓败的气息，在那一片单调的白色中，洋溢着如火焰般不灭的生命力。

今天是预定要告白的日子。桥本低头嗅了嗅怀中的鲜花，另一手拿着斋藤的毕业证书和配花，款款地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当自己打开这扇门时，可以看到床上的那个孩子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安静地阅读着她所喜欢的那些晦涩的书籍。

不过她也习惯每次推门而入时，看到斋藤安静的侧脸了。

没有例外的。

「咔哒——」

她推开了门。

屋外的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掀动了窗帘，挟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青草的味道，给人一种雨后清新的舒适感。

桥本一步一步地靠近床边，抱着花单膝跪在了地上，她看着斋藤一如既往的睡颜，像是要传递给这个沉睡了太久的人心里一样，一字一句地说。

「我按照约定来了。飞鸟，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只有沉默回答了她。桥本被自己逗笑了，张着嘴无声地勾起了嘴角，然后毫无征兆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

「恭喜毕业，飞鸟。从今天之后，你就是大人了哦。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的。」

所以，请你睁开眼，再看看我，回应我的呼唤吧。

她却只是沉睡着。

桥本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嚎啕，泪水顺着指缝滴到斋藤的手背上，像是被蒸发的雨最后回到了大海。

我升起了漫天的烟火，让那呜咽的陶笛声也响了，所有的人围着海边的篝火欢笑着跳舞。
而你是寂静的。